“一個月四五千的工資，如何拓寬自己的收入來源?”“5000元多久能變成5萬元”“你想體會賺錢的快樂嗎?賺錢的快樂你想象不到”……無論你是在瀏覽網頁，還是刷快手抖音，或玩手機游戲，都會時不時彈出類似的視頻小廣告。

這些小廣告的內容往往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人，坐在富麗堂皇的酒店跟你講著各種關于賺錢的大道理，也時不時說幾句扎心的話，譬如“你不理財，財不理你”“你不懂理財，最后一無所有”。而這些視頻小廣告的背后正是今年以來大火的財商教育機構。

財商教育機構“一夜爆紅”背后，是疫情期間居家理財需求的爆發，還是智商稅的又一次集體收割?深圳商報記者對此進行了深入調查。

財商教育機構的套路

“財商教育”并不是一個新鮮的概念。它的本意是普及國民的金融知識、財富觀念、金融技能以及風險意識。在某種程度而言，它對提升國民素養、優化金融環境有著重要的意義，過往常被傳統金融機構比如銀行所提及。

然而，近兩年來，或得益于互聯網的興起與疫情期間居家理財需求的爆發，線上理財教育、財商教育成為藍海市場，吸引著眾多機構跑步入場。在財商教育商業化進程加快、新玩家蜂擁而入的背景下，一些主打財商教育機構問題不斷顯現。

深圳商報記者通過購課，親身接受多家市場上主流財商機構的“教育”后發現，大多數慣用以下套路：

首先是在各大互聯網平臺上大量投入視頻小廣告，常見的平臺比如微博、抖音、快手等。視頻廣告的內容往往是一位“成功人士”大講理財經，又或者是一個失敗者，在偶然掌握理財技巧之后，成功翻身致富的小故事。這些廣告都有一個共同點，就是精準地引發消費者對錢的焦慮感。例如不敢輕易辭職的職場人、為錢發愁的中年人、缺錢甚至付不出車費的農民工等都能在廣告中找到共鳴點。

當點進廣告視頻下方的鏈接之后，記者發現都是財商教育機構推廣的所謂9.9元、12元甚至是0元“精品小白理財訓練營/課程”，時間長度都在10天左右，都號稱是“限時優惠”。到了這個頁面，除了有明星或者所謂的“名師”、課程介紹進一步加深人們對該機構“專業”“權威”“信服”的印象以外，就是一個非常醒目的填寫手機號和驗證碼的輸入框。一邊是“人賺錢難，錢賺錢容易”“讓錢為你打工”等廣告語連番吸引眼球，另一邊是低廉甚至免費的課程門檻設置，使得很多人抱著試一試又何妨，又不損失什么的心態參與其中。

一旦驗證成功，填入手機號碼之后，便會被拉進100至200人不等的小白課微信群里。在這樣的小白課程群里，每天課程大體分為早讀、防詐騙、晚課三個環節。最為常見的是讓學員閱讀《小狗錢錢》《窮爸爸與富爸爸》等簡單的理財書籍，或是做一些簡單的理財名詞解釋。

而在每天的課程中，“老師”的重點是不斷向學員灌輸所謂“富人思維”，分享各種真假難分但均收益驚人的成功案例——比如一位炒股20年、受挫頻頻的股民，在系統學習了財商教育機構課程后，趕上市場好機會，實現年化收益率190%等。“老師”還會無意中曬出自己的高額收益，以進一步佐證掌握理財技巧便能一夜暴富的可能。

學習期間，“老師”會不時賣力推銷高價進階課，課程大多在2000元至上萬元不等。同時會不斷強調“一個機會就可賺回5-10倍的學費”“畢業后獲得豐厚的收入”等，群里也同步發其他學員“爭相付款”的截圖。到了最后幾節課，“老師”更會拋出優惠名額僅剩下幾個的饑餓營銷套路，給學員制造焦慮感。值得一提的是，“老師”在推銷這些高價進階課程的時候往往還會強調“學了不滿意可退費”。在這樣的營銷氛圍烘托和不斷洗腦之下，許多學員稀里糊涂匆匆報名。

那么，花高價買“進階課”的學員們又學到了什么呢?據多位高價購買“進階課”的學員告訴記者，課程的內容與小白課程大同小異，而且多是讓自己看PPT，并充斥著大量不專業的知識。至此，才有部分學員幡然醒悟，但再想申請退費時卻“難以上青天”。據悉，“老師”會想盡一切辦法，以道德以及各種標準來阻攔學員退費。

利益鏈條及野蠻生長

財商教育機構的營業收入正是主要來源于這些“進階課”報名費用。央視曾報道，十倍學堂的前社群運營員工表示，其日常工作就是完成轉化——將加入“理財小白營”的學員轉化為需要繳納7999元的進階課程學員。不僅如此，央視記者還發現了十倍學堂前員工遺留下來的記載著各種“話術”和“洗腦文案”的筆記本，如何回答學員可能提出的問題，本子上都清晰記錄著答案。

而這些財商課海量廣告霸屏互聯網背后，是怎樣龐大的利益鏈條?

深圳商報記者注意到，頭部財商平臺微淼曾在官網打出一句響亮的口號：讓1億人財商及格，讓財務自由不再難。據其發布的《國民財商教育發展白皮書2021》顯示，該平臺已經為5000多萬用戶提供過理財培訓。另據36氪報道稱，微淼公司單月收入已經超過2億元人民幣。

另外,上述白皮書顯示，截至2020年10月份，財商相關注冊公司達6054家。2016至2020年四年間新增財商教育公司近3900家，增幅超60%。

但與行業狂熱發展相伴隨的是紛沓而來的投訴量。在黑貓投訴上，關于財商教育機構的投訴不乏微淼商學院、長投學堂等頭部財商教育機構。其中，微淼商學院的投訴目前已多達1796條，主要問題集中在虛假宣傳、教學質量、退款難等。另外，在微博等社交平臺也不乏各類對微淼的投訴。

對此，微淼相關負責人回應深圳商報記者時表示，“學員在報名成功后，觀看不超過3個課程的可進行全額退款，超過3個課程的，依照學員課時消耗情況進行退費。并且我們要求老師和客服必須在24小時之內處理完學員的退費需求，一旦發現有員工違規，將被從重處罰乃至辭退。”對于“名師”資質不清晰的問題，該負責人表示，“微淼財商教育恪守實事求是的核心價值觀，對外發布內容均屬實，若需核實可私下提供。”

針對黑貓投訴中消費者指出的種種問題，微淼相關負責人表示，“微淼財商教育將積極接納建議和想法，不斷滿足學員的需求，持續提升用戶體驗。”

監管已有所行動

有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告訴記者，“目前的行業亂象頻發,一方面因為國內財商教育行業的發展尚屬初期且進入門檻較低;另一方面則是業內玩家眾多，但課程質量、培訓體系參差不齊。部分機構中的‘老師’并不具備專業資質，并不足以為消費者提供成體系的財經素養教育。這就導致一些企業借著‘財商教育’的幌子斂財，一賣完課便‘人間蒸發’或直接薦股，從而導致學員們進一步損失。”

此外，上述業內人士指出，與財商教育已被納入教育體系，并對財商教育內容有著嚴格監管的歐美國家相比，國內財商教育行業起步雖晚但發展過快，相關規章制度的空白及監管缺失也是引起行業亂象的重要因素。

不過,另有業內人士告訴記者，隨著投訴量的不斷增加以及近期媒體的持續曝光，一些頭部的財商機構也開始逐步意識到自身問題所在并積極整改。“據我所知，僅其中一家頭部機構，今年以來就優化了近千名不合格的‘老師’。”

監管也已有所行動。記者注意到，由中國標準化研究院、中國金融電子化公司、中國標準化協會等單位制定的《理財在線培訓服務規范》團體標準進入意見征求階段。這意味著第一份財商教育行業規范正在推進中。

(記者 謝惠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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